第六章 二零一五年春(5)
“那你习惯什么?一天二十四小时,一个人在实验室里研究基因如何提取?”
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专业,连心倒是有些惊讶。不过很快,这惊讶又被平静的微笑取代了:“‘有因必有果,有付出必有回报’,这种逻辑分明的研究工作是比人心要简单些。”
“难怪少祺会说你很适合自己的专业。”他的眼在今夜的月光下愈发的剔亮,含着笑,也含着点教人看不透的危险,“如果你学的是船舶技术,我一定不惜代价招你进‘傅源’。”
嗯,“如果”。
这些讨女孩儿喜欢的男人们,说话技巧里永远藏了十八般武艺。
不过话说回来,方才面对其他人,他可是连技巧也懒得用一下,不是吗?
“走吧,先陪我跳支舞,其余的补偿方法日后再慢慢打算。”
悠扬的曲子从别墅里传出来,原来是跳舞时间到了。
也不知导演舅舅是什么样的神仙地位,不过是一场酒会,竟连意国最大牌的女高音也给请过来了。悠扬的女高音穿透了夜空:“一缕清烟自海的那一边升起,船只出海面……”是连心喜欢的那曲《晴朗的一天》。
曼妙乐声中,傅宇轴朝她伸出手。只不过,在扫了眼连心的浑身上下后,这挑剔的人又收回了手,抱胸:“不对。”
她今日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,半长的发披肩。这在学校里原是正常素淡的装扮,此时被绚烂的灯光一衬,却换来了他眼底的挑剔:“不行。”傅宇轴旋身走往别墅里,“来吧,跟我上楼。”
“上楼?”
“上楼换套衣服,不然你打算穿着牛仔裤跳舞?”
连心瞬间就觉得自己被取笑到了。
他今天穿得其实也没有多隆重,可偏偏细看下去,每一分随意里都隐藏着细微的用心。比如说那一头及耳的卷发,介于随性与个性之间,将他那张削瘦的脸衬得愈发的有型;再比如说那下巴处的胡渣,剃过了却又留下一点冒头的痕迹,完美地诠释了何谓“纯男士的性感”;还有他胸前那条不太正统却很入时的领带,配着一身雅致的宝石蓝,内敛之中有高贵,高贵之中有时尚。
这样的人往她跟前一站,完完全全朱门对筚户,连心被衬得一下子开不了口了。
于是,就这么被带进屋了,然后在走到楼梯口时,她又看到了吴妍。
此时的吴学姐正倚在楼梯旁喝酒,口红有一大半被酒水和杯壁分去了,露出一张几乎无血色的唇。那模样让连心不禁想起了花园里那张阴怵怵的脸。
“冷?”傅宇轴察觉了她的异样。
可伸手正欲探一探她掌心时,周遭的目光却齐齐朝两人射过来。连心脸一热,速速缩回了手。
开玩笑,被万人迷在众目睽睽下牵手?想死吗?
傅宇轴低笑:“没胆的小孩。”
姑娘只当没听到。谁没胆了?你试着让无数道目光往自己身上刮试试?
“怎么?在心里骂我呢?”
“哪里有?”她连忙左顾右盼,一副正努力欣赏着周遭景致的模样。
傅宇轴弯了下唇角。
拐个弯,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,这人突然又转过身来,在连心没反应过来前,竟恶作剧地揉乱了她的发。
“诶……”可一抬头,脑袋上哪还有男人的手?
所有的动作只在一瞬间,那个人已经又恢复回正经走路的样子,就好像刚刚的恶作剧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。
可明明——进了房间后连心往镜子里一看:头发还乱着呢!
这人可真是……怎么还能有这种操作啊?无语望天!
傅宇轴带她进的是二楼最尾端的房间。
说是房间,其实推门进去,连心却发觉这是一个女式的衣帽间。满室简约无规则的设计,裙装裤装礼服休闲服挂了一室,前面几排是大片大片的红:红衣红裙红裤红礼服……而他径直绕过那一堆红,走到了最深处。
两分钟后,连心还停在门口,室内人已经挑起了一袭宝石蓝的削肩长裙,对着她招手:“来。”
修身削肩的款式,在试衣镜前被他拿着在她身前比了比。男人俯下身来,和她一同看着镜中的男女。
真匹配:着宝石蓝三件套的男子,浑身充满了雅痞与时尚的气息;而她只画着淡妆,沉静的眉宇配上那一身白亮了眼的皮肤,与他同色系的长礼服往身上一罩,真真俊男靓女,匹配得不能再匹配。
可打量一番后,这挑剔的家伙却仍是不满意:“不,还不够。”
话说着,他又转身到珠宝台前,挑出了一条蓝宝石项链。
沉静而温柔的蓝,衬着她白皙细长的脖子,在灯光下闪过细碎的光。傅宇轴俯下身,替连心将项链戴好。
这下傅宇轴终于也满意了:“像白天鹅一样的漂亮小孩,”他弯着身,赞美声沉得让人耳角发烫,“去吧,去把衣服换上。”
“可项链的主人……”
“不用担心。”傅宇轴笑:这姑娘还真是挺可以,珠宝首饰都已经往脖子上套了,她还要时刻谨记着主人。
安抚性地抚了下她脑袋,他拿起手机,拨下一串号码:“孙余余。”
电话那头的人比来电者更懂得开门见山之术:“说。”
“衣帽间里第三排右起第六条宝石蓝削肩长裙,”他看了眼裙上挂着的手写标签,“Judy设计,Archibald手工制作,穿过吗?”
“没。”
“还要吗?”
“要。”
“送我行吗?”
“行。”
“还有一条蓝宝石项链,斯里兰卡出产的,能借吗?”
“能。”
“Good。”
他挂了电话,朝着连心双手一摊:“搞定。”
原来是孙小姐的衣帽间啊,难怪一进门,满眼都是耀眼的红。
“是那位华人影后孙余余吗?”
傅宇轴点点头,丝毫不怀疑这女子怎么会知道孙余余的名。毕竟孙影后名声实在大,其夫又是一大顶有名的教授,连心识得孙余余大名,奇怪吗?
可连心却轻快地笑开了,抚着那袭长礼服的手突然间充满了温存:真巧哪。
人间处处是惊喜,上回见面时孙小姐不是还这么说过吗?哪知下一次再接触,竟真是以这样惊喜的方式。
她寻思着呆会是否该发个信息向孙小姐问好,顺便谢谢她借出这一袭漂亮的礼服,而傅宇轴已经退开身:“你先换……”只是目光无意中扫过镜子,他眼一眯,蓦地,又停住了脚。
在视角良好的试衣镜里,傅宇轴看到了大门与地板之间的那一条缝里——有一团不甚明显的黑影!
“怎么了?”
一只长指点到了她唇上:“嘘——”他的眼紧紧盯着镜中的某一点:门缝里本不应存在的黑影,始终忤在那儿。
这厢连心仍不明所以,那厢他已拿起了手机,点开微信:把二楼最左边的监控视频调给我,别打电话。
顿了一下,又写:速度!
衣帽间的这一角突然静下来了。
连心也察觉到不对劲了,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,却也警敏地不再发问,学着他闭了嘴。
很快,有视频被传到了傅宇轴的手机上。
他将声音关掉,点开那一则视频:二楼走廊的最尾端,他们所在的这个衣帽间外面,一道倩影正猫在大门口,那样子,似乎是在偷听门内的动静。
一门之隔,外头的人在监听着里头的动静,而里头的人,已经调了监控,看清楚了那人的全貌。
“是吴妍!”连心以口型对他说。
这就有趣了,大半钟头前还缠着他想“交朋友”的人,大半钟头后,竟猫在门外偷听他的动静?
傅宇轴盯着视频上的女人,脑中有什么盘算一闪而过。
不多时,他又恢复回了平日里惯见的慵懒模样:“陪我玩个游戏如何?”
“什么?”他声音太低,连心一时没听清楚。
可身子却已经被打横着抱起:“先说声‘抱歉’了。”
“啊——”
会发出这一道尖叫不过是因突来的失重感,可传到门外人的耳朵里,这一道“啊”的含义,可就不一样了。
很好,这就是他要的结果。
傅宇轴暧昧地抬高音量:“去更衣室换吧,省得等等有人闯进来看到,那可就不好了。”
邪气的音色,却配着一双难得严肃的眼。
也亏得是她,一瞬之间竟也反应过来了:“可是你……”
“当然是陪你一起。”
“傅先生!”
与衣帽间相连的更衣室大门被人打开,随后“砰”一声,又被人用力地关上。
满室又恢复回了宁静。
房门外,将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的女人屏着气,正好看到了那两道暧昧的身影。等更衣室的门关上后,吴妍推开门,无声走了进来。
更衣室紧闭,透着光的门缝里似乎还透着点暧昧的气息。她冷漠地笑了一下,这一刻,再也不是后花园里那个满脸通红地求认识的蠢货了。一门之隔的更衣室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暧昧的低呼,是连心的。就见吴妍听到后,悄悄地靠近更衣室,又听了好一会儿,这才冷漠地勾起一缕笑。
只是转身欲离开时,她的眼角余光掠过了一条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连衣短裙,吴妍眼睛一亮,往更衣室那边再看了眼,然后,迅速取下裙子,又脱下自己的外套,将连衣裙用外套严严实实地遮裹住,好自然地挂在自己的手上。
开门出去时,她看起来就像是进房脱一件外套。
连心:“……”
傅宇轴:“……”
“她这是……在偷孙小姐的衣服?”更衣室里,一男一女正守在门边的一个监控收视器前,将门外的动静尽收眼底。
谁能想得到这衣帽间里也安了监控,且监控视频就在更衣室的门边呢?连心简直服气:想来那孙小姐是担心换衣服时有人闯进她的衣帽间吧?
可此时,却是方便了需要观察的傅宇轴。
连心疑惑地盯着视频:“她到底溜进来做什么?总不会真是为了偷一件衣服吧?”
“谁知道?”少祺的朋友,一大的学生,混入周家酒会里偷一件衣服?
傅宇轴玩味地摩挲着下巴,一边想着,一边垂头,看着身前的女子。
更衣室的空间原本就小,不过一人多的空隙,为了不碰着门,姑娘在不知不觉中就贴近了他。只是……